Write for fun. 目前:鼬佐,五夏,花方花

[酒茨]爱火焚身(中)


几个时辰前,络新妇宅。

“所以,你就这样继续骗他?”

刚过午,室内却昏沉阴暗。

紧紧闭合着的室内,只余一豆灯光,女人敛身坐在蒲团上,娇媚地问着姑获鸟。

“……还能怎么样呢。”

姑获鸟低声应答。像是不喜欢这阴闷的气氛,她站起来徘徊至小窗边,隔着缝隙向外望去。

“要依妾身所说,还不如直接跟茨木童子大人说个明白。大人失忆了,却难免会有想起来的一天。不如将大人的过去一并告知,或许,连他也要嗤笑那个自己呢。”络新妇捂着嘴咯咯地笑着,“情爱又是什么呢?还不是为他人凭添饭后笑话。”

“络新妇!”姑获鸟的语气变得严厉,“无论如何,晴明大人一直愧疚在心,亏欠于茨木童子,还有……那个妖怪。”

“那个妖怪?竟是连他的名号都不能提了吗?是怕隔墙有耳,谁将这名号传出去,让茨木童子大人听到,勾起回忆?一个名号而已,哪会有什么影响。”

络新妇再次咯咯地笑了,话锋一转,“话说妾身上次见到鬼女红叶,她提着酒徘徊于大江山附近,似乎在找谁呢。我猜,她定是又要献酒了吧。想想就有趣,不知道这次还会有谁喝她的酒啊。”

姑获鸟转过身,神情严肃,“大江山?”

“是啊。”络新妇微微一笑,“妾身上前搭话,她抱怨着大江山上复生的王,无影无踪,再也不肯见她,饮下这壶中醉酿呢。”

姑获鸟沉默片刻,似乎考虑到什么,转身便要离开。络新妇忙叫住她,“等下,拿走一个酒葫芦吧。虽然不是那种酒,但你总要拿回些。距上次茨木童子大人来讨酒,妾身许他一葫芦酒,也有些时日了。你总不会真的从高野山上取僧侣衣物给妾身吧。”

“……多谢。”

姑获鸟走出络新妇的庭院,黄昏已然要过去了。

要快点赶回去呀,带着这一葫芦酒。

慢慢地,脚步又沉重起来。她想起那一日的大江山,当她与晴明赶到的时候,一轮血月挂在天幕,没有冷暖地照着人间。

抱着大江山之王的罗生门鬼,抬起头来望着她和晴明。他的白发孤零零地飘在风中,脸颊边缘的妖甲闪着不祥的红光。

王的鲜血汩汩从断颈处流出,在他们身下盈了一汪血色小池塘。

----

晴明和茨木同圆海出发之即,姑获鸟向晴明微微示意。

晴明看了一眼仰望满树樱花的茨木,不动声色的走向姑获鸟。

“晴明大人,今天我从络新妇那里得到消息,鬼女红叶又在大江山脚出现了。她仍然提着酒在那里徘徊着,不知道是不是黑晴明又想到了什么主意,让她拿药酒去寻复生的鬼王——就像上回一样,如果让她得逞,恐怕又是一场灾难。”

“鬼女红叶?……她这回可找到了鬼王?”

“看样子没有……”

“同样的伎俩,不会成功第二次的,且莫太过担心。”

“……是。我只是觉得鬼王会忍不住和她一见,然后……”

“……你是想去大江山走一趟了?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“也是该去了。”晴明安抚地看着她,“自我们封印八岐大蛇,已经数年过去了——时光之河转瞬就从身边流过。黑晴明也是时候要卷土重来了。至于红叶,若这次能重新将她带回来,便是最好。汝且先行,和歌山事毕,再行汇合。”

“是。”姑获鸟应了后回身看向茨木,化作女子形态的他正与圆海交谈。


“你们寺庙里连木鱼也化成了妖怪吗?”茨木非常好奇。

本来一人一妖立于樱树下,好生尴尬,圆海内心也甚是恐惧,但不知怎么的,他就给面前这只大妖讲起奇谭异闻了。

“是的,它化成了圆胖的和尚,可不要小瞧它,要是被它附身了,日日夜夜听得木鱼之声,为旧时记忆所扰,不得安眠。”

“这样?听起来很不错,吾倒想试试这木鱼妖,看看它能不能让吾想起过去的事——”

“茨木,该走了。”

晴明上前道。

圆海点头示意,中断了木鱼化妖的故事。现在,他一点也不怕茨木了。

----

“红叶。”

红叶正提酒在大江山下徘徊,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。她惊喜地回过头,见是黑晴明站在不远处,微笑着望向她。

惊喜涌上心头,红叶急匆匆上前,“黑晴明大人!”叫完这声忽然想起什么,声音变得低落,“酒吞童子他一直没出现……大江山也被下了禁锢,无法上山。”她复又急切起来,想在心上人面前证明着什么,“但黑晴明大人还请放心!妾身日日夜夜在山下徘徊,就不信酒吞童子不出现!到时候我有信心,必让他喝下这酒!”

“哎呀哎呀,真是努力呢。”一声轻柔的叹息,八百比丘尼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,“现在,酒吞童子可是不在大江山了呢。”

“那他在哪里?”

“——在和歌山道成寺呢。”

“红叶,你这就出发到和歌山,你会完成任务的,对吗?”

“是、是的!黑晴明大人!妾身一定不负大人所托!”

----

是盛夏吧,暑热却一点都渗不进这片树林,高大的树木遮蔽天日,隔绝了蓝色的晴空和阳光。

酒吞童子立在寺庙外的大树枝杈上,遥遥向远处望去。

涌进视野的,仍然是绿色的波浪,风吹过来,树叶哗啦啦,哗啦啦,就像哭了一样。

叶间摩擦着的哭声,和着寺庙中传来的歌声,听得人莫名抑郁。往来香客无不驻足,潸然泪下。

“啧。”

酒吞取下背上的葫芦,本想痛饮一番,又想起了那双金色的眼睛——

“……”

他背起酒葫芦跳下树杈。

“啊啊啊啊!!妖——妖怪!”

树下恰经过一位男性香客,正沉浸在歌声中悲不自抑,忽然从天而降一位红发妖怪,吓得“扑通”一声栽倒在地,抱着脑袋瑟瑟发抖。

“叫什么。”酒吞心情不耐。

“——就、就——”香客仍然恐惧至极,连头都不敢抬,哆哆嗦嗦的样子让酒吞心烦。

“啧,看到前面的岔路吗,左边的路断了,要去道成寺,走右边那条路,绕路而行吧。”

酒吞童子转过身,指着右边的路好心提醒道。

自古以来,道路交汇之处就是魔性的通道。当初,那女妖身体焚于妒恨之火,徒留一丝执念,化为阴魂,日日夜夜在林中徘徊。

后来不知从哪得知寺中又铸了口新钟,怒意喷薄而生,把途经道成寺的香客当作目标,见到美丽的女子便要附身上去,匆忙沿近路赶向寺中。

只可惜这阴魂怨气太重,人类女子的身躯如此柔弱,怎堪承载?往往未至寺中,肉身已然委落在地,徒留一架惨然白骨。

白骨零落,怨气冲天,这便是左边的那条路了。

后来连道成寺的和尚都在那路端立了警示,警告行人绕路而行。


酒吞童子指完路,也不管那人如何,便自顾自的踏进左边的路。路口的警示不知哪里去了。

他走在充满怨恨的小路中,这里的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。树木遮住了阳光,他踏在白骨上,远处寺庙传来的歌声却显得愈加清越娇媚起来。


----

数日前。酒吞童子背着葫芦,来到和歌山。

他来到这里,是听说这儿有吃人的妖怪。

他一直在找一个白发的妖怪。所有的妖怪都知道,酒吞童子,在找一个妖怪。可是他从来不曾再仔细描述这妖怪的形貌,或说出这妖怪的名姓。

他只是在心里默念:茨木童子。

名字是种咒,他不想被阴阳师或者僧人听到。

虽然以前那家伙总是不管不顾,恐怕还要看看阴阳师怎么用名姓来下咒呢。结果,先被剁了头去的,反而是自己。

断头那夜,一轮血月挂在空中,残星无可夺辉。他正在偌大的宫殿中独自饮酒,红叶一手执灯,一手提着酒来找他。

酒是好酒,喝得他酩酊大醉,意识全无。等他醒来时候,已经被缚在床上,四围一豆灯火,一道明亮的剑光划过,刀刃上映着他熏红的面颊。

——后来,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,故事的结局是他没有死。

一切照旧,除了茨木童子不在身边。

遍寻天地,一无所获。

当年的仇人,就算拧断他们的脖颈,撕烂他们的四肢,嚼食他们的血肉,也难以偿还割头之恨。

可是,不是现在。

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。

这些年,他踏遍了无数的山川河流。

人的寿命那么短暂,如同白驹过隙。很快,那些仇人便垂垂老矣,牙齿脱落,耳聋眼花。倒也不全是——那个安倍晴明,却还像以前一样,看不出老去的痕迹。哪怕连源博雅的眼角都添上了细纹,安倍晴明那个男人,也依然如故,总是微微勾起水红色的唇,高深莫测地微笑着。

报仇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索然无味起来,而他一直在忙的、比一切都急迫的事情,他却只从中尝到苦味。

在茨木刚刚不见的时候,他定期造访安倍晴明土御门的宅邸数次。

每次晴明都是微笑着与博雅坐在外廊,两只酒杯,一只酒瓶,一边饮酒,一边观赏庭院中的樱花树,静待着他。

从春到冬,又从冬到春,樱花开了又败,败了又开,大雪覆盖了庭院,又毫无痕迹的融化。

酒吞童子终于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:他不可能在晴明这里得到任何茨木的消息了。

那是他最后一次从土御门的晴明宅邸走出,他化为人形,在走到朱雀大道尽头的罗生门时,听到旁边聚在一起的武士窃窃私语。

“怎么还找不到茨木童子?果然,他死了吧。”

“都这么多年了,应该是死了吧。阴阳寮的安倍晴明向来有神通,连他都说鬼将茨木童子已经不在于这世间,不明白渡边大人为什么还那么执着。”

“啊,或许是因为被骗了两次,心有不甘吧。”

“是啊,一次被那茨木童子骗去了断臂,一次被那茨木童子骗去了鬼王的头,真是……”

说完,不知道是哪个武士在叹息,又是哪个武士唇边漾起了笑纹。

酒吞童子一直站在罗生门前,直到夜幕低垂,凉风吹到他身上,那些武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干净,一种巨大的、难以言说的哀情随着风灌满了他。

他化为妖身,举起酒葫芦,瘴气不断向四周磅礴而出,平安京的民众只听到一声暴啸,声音开始是高的,后来便瞬间转低,暗哑的像是粗砺的石头在互相摩擦,连绵不止,却不知为何,直教人听得流下泪来。

后来,当民众看到坍毁后重修的罗生门,总会想起那夜的啸声。


数年后,酒吞童子到了和歌山。他很快就找到了吃人的妖怪,不熟悉的气味,果然,只是心愿不得的阴魂罢了。

阴魂在树林中莹莹发着绿光,她看到酒吞从白骨中踏步而来,浓烈的妖气毫无掩饰,屈膝行了个礼,兴奋地提高了语调。

“鬼王大人!妾身清姬,还望鬼王大人能怜妾身,帮帮妾身!”

一如预料,这只徘徊的妖又不是他想找的那个。酒吞童子毫不感兴趣地转过身。

“本大爷忙着,没空。”

“酒吞童子大人!您的名号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,在大江山退治之后,您竟然能够生还,更是让您成为天下第一的鬼。茨木童子大人一定会为您高兴的!但是,您成为王者,却不怜悯众鬼——”

她的话没说完,酒吞已经停住了脚步,一寸寸转过身来,手瞬间就捏住了她的脖颈,一字一顿道。

“你刚才,叫了谁的名字?”















评论(3)
热度(55)
© 徐宿梦 | Powered by LOFTER